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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比寒意料峭中的春红匆匆谢去,初夏才是人间最美的时光。
这个时节有最美的风,南风吹笋,薰风入弦;也有最好的雨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;还有最美的绿;有最好的阳光,明而不媚,浓而不烈;还有最好的节气,小满和芒种。这个时节,北方的小麦正在灌浆,南方的水稻开始播种,感觉是场为期一年的四幕剧,喧哗的前奏与交代接近尾声,随之而来的是故事的精彩铺陈和情节的渐入佳境。
初夏时节,万物生长,花自然不会少。譬如蔷薇,据说原名是叫“墙藤”的,按李时珍的说法,因其“草蔓柔靡”,依墙攀援而生,故名“蔷薇”。“墙藤”也好,“蔷薇”也罢,叫什么似乎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个城市凡有蔷薇的地方,那里就会有一堵如火如荼的花墙,成为万绿丛中最为醒目的点缀。相比春天的梅、樱以及谷雨前花开时节的牡丹,初夏的花色大都是低调甚至内敛的,香樟、女贞、木兰以及楝树的花都选择开在树顶。我曾长久地抬头,远远地看一株楝树,看淡紫的花,细细碎碎密密地开在高高的树巅。那些花仿佛刻意避开人间烟火,选择与夏日的云天风雨阳光为伴,绚烂中平添几多含蓄与从容的奢华。郑振铎译本的泰戈尔《飞鸟集》中有佳句:生如夏花之绚烂,我认为绚烂一词远非字面的华丽。
初夏时节,其实更宜观绿,杨万里有诗云:拼却老红一万点,换将新绿百千重(《又和风雨二首》)。各种质地的绿,在初夏的阳光里汪洋恣肆,层层叠叠,弥散着无穷的生命张力与赤诚。有一日闲走林间,头上绿盖如波,地上光影曳动,就连空气里仿佛也浸润着浓稠的绿意和生命的律动。不过,最让人惊喜的还得是那些叶底再也掩藏不住的收获,那些曾经在春风里让人惊艳,在春雨里让人惋惜的花朵,正在初夏时节魔术般地幻化出缤纷的夏果。
再看南宋词人赵彦端午睡醒来发现的惊喜“午醉醒来一面风。绿葱葱。几颗樱桃叶底红”。我猜想:赵先生大概率是当场采下那樱桃偷偷塞进嘴里吧。换作我,也是这副吃相。“枇杷黄后杨梅紫,正是农家小满天”,青的梅子,红的樱桃,黄的枇杷和紫的杨梅,初夏时节的阳光下风雨里,所有事物都在日长夜大,不停地成熟,不停地圆满,不停地让人间热烈和丰富起来。
那日走到构树下,看见成熟的构树果(又称楮实)像爆裂的红色绒球疏疏地挂在枝丫上,再次想起赵彦端。面对肥美多汁的诱惑,看看四下无人,我也采下一枚,扯一丝红红的果肉塞进嘴里,黏黏的,像桑葚。事后想起梭罗在《野果》中有关于草莓的一小段文字:“仿佛天意,初夏时咬开一个草莓,就真的像吃下一颗红彤彤的心,勇气豪情顿时油然而生,一年余下漫长的日子里就能面对一切,担当一切。”
当然,即使没吃草莓或构树的红果,在这万物葱茏、欣欣向荣的初夏,在这所有的美好正在奔涌而来的当下,所有的生命都应该只管低调、谦逊和努力奔赴!就似那日看到的一株笋,不,应该说是一棵年轻的竹子,还没开枝散叶,但已经比所有的竹子都要高。年轻的竹子远远地伫立在竹林外围,初夏的风雨里仿佛正在微微抱拳躬身,轻轻地说一声:初来乍到,请多指教!(鲁北明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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